黎明篇
 
天懸峽是位在羽國與中原交界的地景,綿延了上百里的峽谷既深且窄,多是幾近垂直的砂岩壁,十分難以攀爬。
從谷底往上看,天際線像是天空被谷壁倒懸著似,故得此名。
 
谷底有河流,卻因地勢猛然上升,陡峭造成水流湍急,完全無法預測的暴漲,更添加了逆水而上的危險性。
有些高低落差甚巨,常有飛瀑波潮,壯觀同時,卻又常有落石掉落。
甚至,谷內棲有許多種猛禽惡獸,十分危險。
有人道,窮山惡水莫如是。
 
那壯觀的巨石岩壁對羽國來說是天然的屏障,使其有著跟海境相同優勢。
 
身為九界之一卻能自始自終獨於九界,獨善其身,對外界不聞不問。
 
因此,從古以來,要入羽國的商人都必須冒著生命危險穿越此地,成功者賺取暴利豐厚,失敗者則成路旁白骨。
 
一路上克服白日的高溫跟入夜劇降的低溫,穿過萬葬之路,象徵最後一理路的卻是一條綿延在峭壁上的老舊棧道。
 
不知道是否是為了考驗旅人的運氣,棧板年久失修,腐朽的木條上更長滿青苔,濕滑異常,一不小心便失足跌入萬丈深谷。
 
路途如此凶險,羽國人卻依舊十分神秘,似乎能憑藉著自身種族優勢,自由地出入地界。
對非羽國人來說,就沒那麼幸運了。
 
這隊要進羽國的中原旅人一行約二十多人,臉上明顯歷經顛簸,疲憊地在棧道入口簡單紮營,稍作休息。
 
為首一人坐在將熄未熄的營火旁,原本純白的斗篷已經沾染了滿滿的塵土,成了灰撲撲的色調,僧鞋也沾滿了泥濘。
雖然衣著狼狽,盤坐時依舊背脊挺立,姿勢端正。
此人一頭白髮貌似老翁,斗篷之下的面貌卻皮膚光滑,年輕異常,五官端正俊美,氣質清靜。
猛看還以為是一尊玉面佛,手持琉璃佛珠,雙掌合十。
雙眼閉合,默默地禱念著經文。
 
天亮的第一道曙光照射在營地之時,白衣人張開眼,揚首看他們這一路走來,恐怕將是最難度過的一段路程……那一階接著一階,最尾端就根本升高到被雲霧遮住,不見盡頭的棧道。
 
目標是進入位在高原中心的羽國首都……無論如何都得到達,為了天下蒼生的安危……
 
其中一年紀跟白衣人相仿的年輕俠士緩緩地走近了白衣人身後,畢恭畢敬地輕聲細語:
「盟主,天亮了。」
他頓了頓,習慣性地收攏住手中那串琉璃佛珠,才開口問道:「郭大俠,大家都收拾好了嗎?」
發聲的青年實在太過俊美到無法直視。
郭箏馬上臉頰微熱,連忙點點頭:「都好了。」
「很好,」白衣僧站起身把佛珠纏在手腕上:「出發吧!」
 
 
 
這一路上,就如同白衣人內心所料,的確是險象環生。
他們這一行多是久居中原的人士,對於要攀爬這棧道,實在不拿手。
 
好幾次,不是因為腳下打滑,就是木板鏽蝕、踏空等意外頻傳,差點失足墜落。
要不是幾個武功較高的同伴眼明手快,千鈞一髮間拉住同袍,才不至於還沒踏入羽國便折損人手。
 
「到達了!」當他們所雇用的領隊踏上了岩壁上一個地勢較為平坦的平台時,高聲地宣布時。
 
還在棧道所有的人立刻加快了攀爬的速度,當一腳踏上了平緩的岩臺時,才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真驚人!」郭箏好奇地伸出頭,回望來時路,只見谷底深不可測,似有幾千丈:
「這掉下去恐怕連屍體都找不回了。」
「掉了,七天後才會回來。」
忽然他的背後有人似是開玩笑地這樣說。
 
郭箏一轉頭,就看到那人裂嘴大笑的臉,一點也不正經,氣道:「小吳,別開這種玩笑了!」
「來羽國這趟真是折騰啊!」
風中飄來幾個抱怨路途顛沛的耳語。
 
郭箏聞言偷偷瞥向白衣僧人的臉色,只見他倒是眉毛也沒動半毫,似是完全沒有聽到隊友們的抱怨聲。
 
中原的武林盟主俏如來兀自抬頭出神,只因眼前的景象太過神奇。
 
暗紅色的巨石構出了一大拱門,渾然天成似地佇立在平台之上,十分壯觀……四周雲霧飄渺,伸手不見五指,真的宛如天上仙境。
對於羽國,他所知情報甚少。
希望以鉅子的名義,能在傳聞中流行墨學的羽國帶來點方便……
不過,也可能意外攪動局面,但情勢所迫,不得不為之……
 
若是師尊仍在,恐怕會針對他此行的大膽無謀,毫不留情地責罵。
為避免五師叔從中作梗,即使身居鉅子之位的他此行特意不使喚墨者,反而讓百武會派員同行。
 
不知為何,胸口內隱隱地騷動著,仍覺得不安……魔世侵略在即,帝鬼的野心昭然若揭。
雖然,他已經說服了佛國的天門以佛塔協助阻擋魔世進逼。但是,在封閉魔世通道之役中,滅世三尊的突襲,造成鱗王意外受重傷,等同失去海境中最大的助力。
即使蒼狼同意傾苗疆全境之力協助,但中原才歷經西劍流之亂,元氣大傷,就算西劍流的殘兵們願意留下贖罪,仍是杯水車薪。
面對魔世精兵的強壯兇殘,他心知肚明沒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
 
俏如來扯了扯嘴角,收斂心緒。
這盤棋,為天下蒼生,他已行險著,沒有退路。
求勝,勢在必行。
 
「盟主?」郭箏出聲問道。
俏如來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張眼,說道:
「我們進入。」
 
變故在一瞬間之間發生。
一整團的蒙面黑衣人從拱門四周的濃霧中,突然出現還擋住了他們一行人。
 
為首的人,目露兇光,瞪著白衣白髮的他,悄聲說了一句:「墨家鉅子?」
 
聞言,俏如來心一驚,下一瞬間,發現對方全部已經拔出銀晃晃的刀子,不免直接退了一步。
此時,那群人中突然有人大吼:「若要活命!留下買路財!」
 
「天啊!是賊寇啊!」當地的領隊一邊尖叫一邊抱頭鼠竄:「別殺我別殺我,我還有一家老小要養啊!」
所有來者,舉刀便是砍,頓時殺聲震天:「殺啦殺啦!」
 
一動手,俏如來就知道那些人是衝著他來的。
所謂強盜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明顯的是自己的那一條命。
 
此時澄清已經沒有任何作用,雙方的衝突已然發生。
尚同會的群俠也紛紛拔出自己的武器試圖制服這些人。
俏如來也連忙運氣使掌,試圖在圍殺之中保命。
 
然而高原上較為稀薄的空氣,讓他們很快就明顯力有未逮,瞬間這群蒙面人佔了上風,把這幫中原人打得七零八落。
因為自身衣著跟樣貌太過明顯,俏如來很快就發現自己被這群蒙面惡煞給圍團圍住。
 
「盟主!」見狀不妙,郭箏立刻揮舞著他的劍,彷彿不要命似地狠心亂砍。
伸手一拉,用自己的身體把白衣僧護在身後。
被郭箏突然暴起的狠勁嚇到,幾個蒙面人被劍氣劃斷了手指,哀號聲遍傳。
 
一見空隙,郭箏立刻拉著俏如來衝出人圍,並把人往外一推,一個轉身就是要轉回來路:
「快走!我斷後!」
 
見事態真的不妙,他只能說一句:「郭大俠,千萬小心!」
 
「快走啊!你千萬不能死在這裡!」一轉身,郭箏已經把兩三個往他方向追來的蒙面者給檔住。
追者來勢洶洶,自己在此也只會累著郭箏分神。
 
一咬牙,俏如來只能拔腿就跑了。
 
然而,人生地不熟,他也只能盲目亂走。
 
幾乎不用一刻,他就發現自己走錯了路,竟然跑上了雲霧飄渺中的一座孤崖。
 
很快,眼角一瞥就看到了追兵正在路的另一頭迅速趕來。
 
他不想放棄,也不能放棄。
肩負著中原芸芸眾生的希望,他必須……
他一咬牙,藉由崖邊的幾個懸石試圖沿著山壁爬下去。
 
當他下到大約四、五個人身的時候,他就發現追兵已然追到崖上,還拿出弓箭瞄準他……
 
心一分,也使他腳下一滑,下一瞬間,他只見視野內的天空是倒懸著。
風灌在耳裡,轟隆轟隆。
一、兩個箭簇劃過了他的臉頰,熱熱的液體滑了出來,應該要覺得痛,但冰冷的風只讓他感到麻木。
 
全身迅速地往下墜落。
 
伸出手,什麼也抓不住,眼前只剩下無盡的天空的淡藍跟白雲。
 
這是最後了嗎?
他想。
真荒謬,只可惜……功敗垂成。
 
可惜,要是雲朵真能猶如它看似般柔軟,就好了。
 
魔世……中原……
 
師尊,對不起!
爹親,孩兒不孝,要先您離去……
 
他閉上眼睛等著最後的撞擊跟疼痛。
 
唰一聲……
 
驀然有隻手硬是抓住了他的手腕,扯住了他急速往下墜的身體。
 
逆光中,俏如來看不清楚那人的臉,模模糊糊中,一雙似是金色的銳利禽眼,炯炯有神。
 
空白的腦海中只能給出驚鴻一瞥四個字。
 
這雙眼很美……要不是他已在命懸一線的狀態,可能早就驚嘆出聲了。
他全身的重量都靠那隻手在支撐。
 
那人似是非常吃力撐著,身下卡住的棧板甚至發出了不祥的嘎嘰聲。
 
這老舊的棧板,應該是撐不住兩人相加起來的重量,也無法把他給拉上去。
 
心下了然,這樣下去恐怕只是讓這好心人一起陪葬在這萬丈深谷,俏如來輕聲說道:「壯士,鬆手吧!」
「蠢貨,」那人聽起來溫潤的嗓音卻帶著明顯的不屑:「那麼快就放棄了嗎?」
「我不能連累你。」俏如來搖頭。
「哼,」見狀,那人似是不領情,還冷笑了一聲:「不覺不察,還不如三歲幼娃。」
 
俏如來瞪大了雙眼,不明所以,但……為什麼突然有種令人手足無措的感受,那是被師尊狠狠責罵的時候一樣?
正要開口道……
 
忽地,下方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突然炸裂了,俏如來感到腳下一股強大的氣流衝了上來。
 
下一瞬間,他整個人就朝天空向上飛了出去。
眼前只剩下天空的藍與一白,他連尖叫都來不及,就什麼都沒感覺了。
 
 
試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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