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俏如來一踏入那小房間時便看到那人倚著窗欄似在閉目養神,立刻佇足。
 
周遭的氛圍似乎有點不太樣,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好像是因為那張臉的眉頭不似之前緊蹙,連帶著他四周的空氣都變得輕盈了起來。
而,師兄的肩頭竟然停了三隻麻雀——神奇的是牠們都安安份份地連叫都不叫,只是歪著頭盯著他,頭一點一晃,靈動輕巧地跳動著。
有聽聞羽國人天生就跟能跟鳥類特別親近,但,這恐怕是俏如來第一次親眼見到他的師兄這樣被小鳥們圍繞。
 
忽然感覺有點可愛。
但這可不能說啊……他師兄面子掛不住的話,氣起來,倒霉的還是他……
 
「你打算看我看多久?」
 
突然的沙啞嗓音讓原本沈浸在自己思緒的俏如來一震,心虛地瞥向他師兄的臉。
還好,那對攝人的雙目仍舊閉著,他可不確定現在的他能不能承受來自師兄嘲諷似的目光。
他連忙轉頭還視四周,桌上一疊棉線裝訂的古書冊……
 
讓師兄可以從魔門世家的書庫借書閱讀這件事,只是為了讓師兄在這漫長不知終期的軟禁中打發時間。
俏如來自己甚至出面擔保這件事,但他知道這只不過是想讓尷尬的自己好過一點罷了……對於師兄如困獸般的處境,他感到十分十分地抱歉。
 
他這個滿身傲骨的師兄,顯然完全不需要來自鉅子的絲毫歉意,不假辭色得理所當然。
俏如來費盡心思的各種討好,都被各種熱嘲冷諷打成偽善,但是他仍不想放棄。
 
後來,當他提出借閱書冊ㄧ事,他這師兄難得不發一語地,彆扭地接受了他的善意。
這算是好的,俏如來想,他至正氣山莊到如今也三、四年有餘,也許有因此讓他有點改變了——
 
總之,先轉移話題,俏如來硬著頭皮走上前,然後,站在桌前假裝隨手翻弄一陣。
然後,他誠心誠意開口請教道:「師兄最近讀了什麼?有什麼心得嗎?」
 
雁王絕頂聰明,更特別的更是見解獨到,聽他對書籍的各種批註也很受用,可以理解為什麼師尊會選上師兄。
 
然而,當他挪開最上方第一本書冊的時候,『穢土轉生』這幾個不詳的字眼立刻落入了眼中,他手一抖,碰的一聲,整疊書冊幾乎因此傾倒。
 
是誰把這麼危險的書給夾帶進來的?明明僕從回報的書單裡並沒有這一本……
翅膀拍飛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伴著他師兄忽然變得堪稱輕柔的嗓音。
 
「很有趣的咒術——可惜花了一堆功夫,還得多殺人命,最後得到的仍不過是徒具形體的土偶。」
 
他轉身瞪著已經站起身的師兄,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完全無法掩飾心中的驚恐:「你嘗試過了?」
 
試在誰身上了?
是師尊?還是他的妹妹上官霓裳?
此等褻瀆死者之事,哪個選項都不是他樂見,他的師兄難道真的已經墮落到完全無視生死界限……
 
「沒有。」即使手被抓住,那雙金色的眼半瞇著,薄情的嘴唇似笑非笑。
這不鹹不淡的表情簡直是挑釁,俏如來脫口而出自己的質問:「那你如何得知?」
 
「……」
被質問的人完全不回答,只是懶懨懨地抬頭瞥了他一眼,然後狀似漫不經心似地轉過身,即使手腕仍被緊緊抓著:
「勞煩師弟把書通通還回去。」
「……」聞言,俏如來呼吸一窒,感覺周遭似乎又隱隱出現血氣,似是來自雁王身上的惡意。
「以後不用再借。」
 
不是……不是這樣的。
……見著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俏如來真的心亂成七千、八百個結,為什麼一碰到雁王便那麼難為?
他不過只是想要保住這個人……
不過是那麼一點奢望……
 
俏如來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抓著自己師兄的臂膀,衣服已經在被他拉扯下,露出了一截潔白的肩頭……他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那雙鎏金似的雙眼,依舊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俏如來深呼了一口氣,退開了一小步,才勉強讓自己的語氣穩住:
「師兄,請您安份一點。」
 
他的師兄依舊一臉漠然。
呼出的氣息好像凝結住了所有空氣,兩人一時沈默,陷入了無言的僵持。
 
在正氣山莊這道牆的內外,明的、暗的,那麼多人,都要這個人死。
結果,他花下心力盡力保下,努力了那麼久,自己的師兄卻依舊傾向自毀,十分樂意給人把柄,好送出自己的頭……心力交瘁,該怎麼保住他師尊留給他的師兄?
 
突然,他的師兄伸出另外一隻手,指尖輕柔地撫上了他的眉頭,然後滑到鼻尖,最後在他的嘴唇上停住,像是硬要撬開他的牙齒……他才遲鈍地發現自己嘴裡嚐到一絲血味,原來自己已經把自己的下唇咬傷了。
 
「你那位燕陀龍前輩不是都會檢查我動過的書籍?」幾乎是用指頭壓著他的唇傷的出血,雁王輕聲地說著:
「還怕什麼?」
 
怕,都怕……
他好怕啊!
怕自己做得不夠好,怕自己再次失去跟墨家師門裡與他關係最近的倖存者。
怕一個轉眼,一個眨眼,眼前就是具屍體。
 
他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噩夢。
 
俏如來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能保持沈默。
驀然,對方的上身往前傾,呼吸都幾乎噴在他的耳廓上。
他的眼不由得瞪大了。
 
「我現在半點功力都使不出。」
在俏如來眼裡,雁王慢條斯理地拉開了自己的腰帶,衣襟大敞,忽然空氣中曖昧了起來:
「鉅子不放心的話,大可現在親自檢查。」
 
迅速地瞥了那人的臉一眼,神色如常……
但,想到功體封印的咒印位置,他不由得臉上一陣熱,嚅嚅說道:
「那,師兄,得罪了。」
 
雙手抓著衣領,往兩邊一扯,稍嫌薄弱的胸口整片曝露了出來——他不放心地瞥了他師兄一眼,對方卻平靜似連根睫毛都沒動分毫。
怡然自得,彷彿這一切都跟他無關似的……
俏如來只得斂下眼,手上的動作開始快起來了。
很快,褪下的衣服一件件開始在他倆腳邊堆積。
 
直到,他的雙手搭在他師兄的褲頭,俏如來又遲疑了。
他彷彿像是被推到了懸崖邊上,再往後一步便萬劫不復。
 
突然,他的師兄嗤笑了一聲:
「不解風情的傻子。」
 
俏如來立刻抬起頭,卻發現,師兄的嘴唇不知何時已經非常靠近,直接貼上他的,冰涼得不似活人。
隱隱覺得真的有點不太一樣……心頭有一絲不安在隱隱騷動著。
 
不一會兒,軟軟的舌尖來回舔過他嘴唇上的傷口,有點刺、有點痛,似是故意要惱他……俏如來抽了一口氣,然後,張嘴反擊就是咬回去。
他師兄似是被他的反應娛樂到了,喉嚨愉悅地發出「呵」的一聲。
 
真氣,他硬是把他的師兄往牆上推去……他瞪他。
 
就算要耗盡百千萬劫,仍發下大願,願墮三途,滅盡千魔。
他的師兄仍是人……不是魔,手掌底下可以感受到次次的心跳。
 
那雙金色的眼,依舊直直地看著他,彷彿在觀察他的墜落。
 
這——恐怕這就是他俏如來的業。
冥冥中已有定數,他恐怕是走不出師尊專門給他留下的——
名喚上官鴻信的這一局。
 
俏如來閉上眼睛,然後,手臂環繞上那筆直的脖子——幾乎就像兩隻雁鳥交頸相依一樣,靠了上去。
 
+
 
該死……太荒唐了!
理智在發洩之後,立刻回籠了。
雖然知道自己幾乎沒啥練習的需求,技術不怎麼樣,畢竟……
 
曾經以為自己不會有任何性衝動。
 
在青春期來臨時,班上男生們便開始私下傳閱各種『書籍』、『美女圖片』。
彷彿為了證明自己長大,同儕對任何腥羶聳動的話語也百無禁忌,他仍舊是……興趣缺缺。
 
後來再大ㄧ點,被一群高中的學妹們為了好玩起鬨,拿了一疊所謂的俊男圖片、還有各種『影片』說要給他試。
他平靜無波地看完了螢幕裡的各種肉體糾纏,戴著耳機,耳邊盡是淫聲浪叫,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二次元跟三次元你都不行,你可能真的是所謂的無性戀吧?』其中一位叫飛淵的學妹一臉惋惜地說:
『可惜了你的臉那麼漂亮,竟然是——太暴殄天物了!』
 
他也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想了想之前她所列關於無性戀的各種解釋,覺得也不甚符合他的狀況,但他懶得解釋。
無性戀還會想要談戀愛,可是他是連戀愛之情都不曾有絲毫渴望,情感似乎在某一塊缺失了。
 
佛緣深?不,不只是如此,入世之身本是明鏡台惹塵,親人牽絆著他早就打消了出世清修的念頭。
雖然他彷彿天生便是四大皆空,卻不為僧、不為佛、不為法。
 
為什麼是……為什麼突然發現自己仍有一腔熱血?對象竟然還是那隻鬼——而且是個性那麼差的機車鳥王?!
 
綁住那雙作亂的手,吃掉那張嘴裡吐出任何的刻薄話……在那身蒼白的肌膚上留下屬於自己的齒印。
明明沒發生過,眼前為什麼卻可以這麼鮮明地勾勒出這樣誘人的美景?
那雙金眼迷濛,微張的嘴似欲語還休,整個身體從骨頭裡透出的媚意,彷彿在說『你本該屬於我。』
然後自己就如飛蛾撲火般一頭栽了進去。
 
太慘了!
 
鏡中的自己看起來非常地陌生,即使那輪廓已經看了不知上千上萬遍,那雙金棕色的眼依舊無辜地睜著……凌亂的白髮散在前額,兩頰艷紅,好像……不曾如此狼狽。
低頭看向自己掌中,代表自己仍有性慾、略帶腥味的白濁。
心底馬上出現的就是深深的懊悔,還有無法壓抑的惡感,對自己身體的原始衝動……
 
忍受不住了,史精忠開始剝除自己身上的衣物,一邊轉開蓮蓬頭,熱騰騰的水蒸氣迅速蔓延整間浴室。
很快,沐浴精的薄荷味把一切都遮蓋過去了,所有的證據都隨著泡沫沖進了下水孔,但是……似乎還是去不掉源自體內的騷動。
 
雖然知道自己對那隻鳥的臉,很難有惡感……畢竟五官的確客觀來說,是長得十分好看。
但他很討厭那隻鳥的個性,非常惡劣,彷彿令他不愉快就很開心似,拼命找機會作弄自己。
 
不過,自己的身體反應,雖是這傢伙引起的,卻似乎不是他的錯。
究竟……是什麼啊?難道是自己犯賤嗎?
 
體內仍有股燥熱難安,他心一狠,咬牙便把水溫轉到純冷水。
冰冷的水立刻從頭淋下,全身被冰得一震。
 
沒一會兒,便感覺到身體的控制權回到了理智的部分,不過,也有代價。
 
「哈~啾!」
 
 
許久許久以後,在漫天曼陀羅花雨之下,通往三途川的河畔,看著自己的水底倒影才懵然醒悟,冀望輪迴都不該。
 
『我應教你與人保持距離。』好像能再次聽到那人的囈語。
 
把持不住跟他人的距離,在撞上命中劫難卻沒有警覺⋯⋯直到事態無可挽回。
第一次是天真、第二次就是傻笨蠢了。
 
細細回想,他還真犯了第二次錯。
 
繼續抽絲剝繭,計算出來的結果,是一場空。
死灰復燃註定只是白夢一場,原先的局便是連自身血脈都在師尊的算計裡。
 
他最敬愛的師尊啊!
 
他是一隻鑄心失敗的怪物,注定他走不出師尊專門給他設下的——
名喚如來的一局。
 
既明瞭最後等著他的是煙飛灰滅。
 
義無反顧地,他張狂地笑著,一步步走上絕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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