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人兒的眼朦朧。
孫策眨了眨眼，兩道濃眉蹙起。
怎麼會？思念著的人兒，這樣出現在眼前，而且還不是作夢時的幻象。
伸手可及──
孫策嘴巴裡能吐出的話語，竟然變得如此乾澀：「你怎麼會……會在這裡？」
「我得到消息，知道你在這裡，便趁著叔叔公務之便，特來找你。」
周瑜垂下眼臉，有點哀傷：「你……大約是都沒收到我的書信吧？」
不是沒收到。孫策想要這樣說…可是，一思及自己怎樣也寫不下去的回信，卻又硬生生地把話吞回肚子裡去。
沉甸的沉默頓時擴散至房中。
直到孫策發現到周瑜一直撫著脖子，便想也不想地抓住了那隻手，一把拉開──
頸子上的那道傷，還冒著血，鮮紅在月光裡襯著那潔白的頸子，簡直是…
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孫策瞪大著雙眼，心亂了。
「……對不起，我竟然把你給傷了。」大聲地道歉，孫策幾乎立刻把周瑜拉到墊子上坐好，又立刻轉身跑出房間。
沒一會兒便捧著水盆跟布回來，放在周瑜身邊之後，便抓著那仍帶有少年纖細骨感的肩膀，開始小心翼翼地擦拭那抹怵目驚心的紅痕。
像是深怕把他再弄傷，孫策的動作輕柔到有點不可思議，不過卻讓周瑜彆扭了起來，有點想要閃開，卻意外瞥到孫策眼裡化不開的懊悔。
周瑜不禁一愣。
為什麼要這樣自責？不過是錯認罷了，傷口也不深─孫策那雙手為什麼要這樣顫抖著？
「義兄……」有點好笑，周瑜嘆了一口氣，覆住了孫策給自己擦拭的手，強迫他停下來。
被強制地抓牢了手，孫策心更荒了，緊咬著牙像是對自己生氣似地拱著嘴。
「哎－」周瑜見狀，只覺得好笑，怎麼這般反應，只好開口哄著：「我沒事，你別這樣。」
「可我──」
「不打緊。」
白白的手巾上有著他嫣紅的血，不過也漸漸止住了。周瑜撥起頭髮，偏著頭，讓孫策檢查：「瞧，這不礙事。」
「喔。」孫策這下才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想要掩蓋自己的窘樣地找句話來堵：「怎麼會想來找我？」
聽到這句問話，周瑜想起那封封石沉大海的書信，眉頭又蹙了起來。
忽然的變臉，叫孫策看了，心頭差點沒給蹦了出來。
「你生我氣嗎？」孫策像是咬到了舌，苦著臉問。
「我以為我們是兄弟，所以我才來的。」抓著衣擺，周瑜努力地維持平靜的語氣﹕「可是，我想我是自作多情了。」
「你果然怨我不讓你知道…」自知理虧，孫策別開了眼，將視線投向別處。
周瑜驀然抬起頭，一把握住了孫策的手，說道：「不是這個意思……義兄覺得公瑾會是見利忘義、會因為你家遭變故便棄你不顧的人嗎？」
孫策聞言，只見周瑜往上望的雙眼透著清澈的光芒，似是勾起了以前的回憶，嘴角勾了個苦澀的笑：「傻子，想太多。」
很丟臉啊！竟然落魄到這模樣。
幾乎是毫不考慮，周瑜朗聲說道，倒像是發誓：
「我不在乎。只要你還認我做兄弟，我便會幫你、助你、陪你，哪怕上刀山下油鍋……」
見周瑜說得急切，像是把心掏出來捧著給他的可愛樣貌，孫策忍不住，便一張臂把人抱個滿懷。周瑜止住了一切的話語，有點驚訝但是沒有掙扎，就這樣靜靜地聽著孫策的心跳聲，漸漸地加快。
過了一會兒，見孫策依然沒有鬆開自己的意思，周瑜輕嘆了一口氣。
「公瑾…」孫策才開口敘出自己的矛盾：「我也想你念你，快發狂了。只是，真的不願讓你見到我這狼狽落魄樣，還連帶委屈你了。」
「有什麼好委屈的……能見到你平安，公瑾很歡喜。」輕輕地推開了孫策，周瑜露出了微笑。
真的，在這烽火延年的時代，能平安地相逢相聚──就該知足了。
孫策喚了一聲：「公瑾…嗎？」
「…嗯。」周瑜點點頭。
「你等了我很久，用過晚膳了嗎？」決定換個氣氛，孫策露齒一笑。
「我…我不覺得餓。」想到深夜了，還要勞煩別人，周瑜連忙搖頭：「不…不用麻煩了。」
「是嗎？不用客氣。我去叫人張羅一點吃的…你…等等……」
孫策才不管這些，轉頭就準備喚人。
「不用麻煩了！」周瑜見狀連忙站起身，抓住孫策的身影，卻意外握住了孫策繫在腰帶上的另外一把劍。
就著月光勾勒出來的形狀，周瑜有點驚訝，直覺地有點不對。
這把劍，印象中似乎見過…
周瑜脫口就說出：「這是伯父的……」
迅速黯淡的藍眼，讓周瑜頓住了接下來的話語。
不需要任何話語，這瞬間變得凝重的氣氛就足夠說明一切。
孫策的悲，在瞬間僵直的背脊，握緊的雙拳裡面通通顯示出來了。
周瑜的情緒也被撩撥。他深吸著好幾口氣，才勉強地維持著自己語氣的平衡：「義兄……伯父一生始終貫徹著大忠大義，是個英雄。」
「忠義…換回的是家道中落，兄弟四散，有故鄉也歸不得……依附在別人底下，看別人臉色才得以苟且殘喘。」頹喪地甩甩頭，孫策低聲地呢喃著：「英雄…英雄啊……」
可以感覺到孫策的憤怒跟無力，周瑜頓時覺得，眼前的人，像個迷途的孩子。
胸口不自主泛起一陣麻麻的酸痛。
不知道開怎樣安慰眼前的人，周瑜本來想上前擁住。
眼角卻瞥到剛剛掉落在地面上，那把差點殺了自己的鋒刃。
刀刃映著月光，讓周瑜思起剛才的情況，孫策尚未認出他前那句不尋常的話語。
有預感是很糟的事情，周瑜壓抑著心頭的翻滾，低聲地問：
「我可以問……『袁術那廝派來的奸細』是什麼意思…嗎？」
「果然敏銳。」孫策笑了，眼神中掠過一絲深不可測的陰霾﹕「你覺得呢？」
「……公瑾猜是…『要命的東西』？」周瑜有點不安地深吸一口氣﹕「只是，不知道多要命而已。」
「……是很要命的東西啊！」孫策忽然地笑了出來，可是周瑜直覺地排斥有著這樣笑容的孫策，不自覺地捉緊了自己的手臂。
「非常地……」
孫策的肩膀開始微微地震動著，像是快要承受不住一般：
「瞧，連我爹的命都賠進去了──」
瞬間，周瑜的心跳差點停頓了。
因為，他第一次看到孫策那種──幾乎無法壓抑的怒氣。
「他們竟敢把我爹的屍首掛在城門上炫耀，我…我一定要讓那群混帳死無葬身之地！！！！」
TBC
孫策眨了眨眼，兩道濃眉蹙起。
怎麼會？思念著的人兒，這樣出現在眼前，而且還不是作夢時的幻象。
伸手可及──
孫策嘴巴裡能吐出的話語，竟然變得如此乾澀：「你怎麼會……會在這裡？」
「我得到消息，知道你在這裡，便趁著叔叔公務之便，特來找你。」
周瑜垂下眼臉，有點哀傷：「你……大約是都沒收到我的書信吧？」
不是沒收到。孫策想要這樣說…可是，一思及自己怎樣也寫不下去的回信，卻又硬生生地把話吞回肚子裡去。
沉甸的沉默頓時擴散至房中。
直到孫策發現到周瑜一直撫著脖子，便想也不想地抓住了那隻手，一把拉開──
頸子上的那道傷，還冒著血，鮮紅在月光裡襯著那潔白的頸子，簡直是…
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孫策瞪大著雙眼，心亂了。
「……對不起，我竟然把你給傷了。」大聲地道歉，孫策幾乎立刻把周瑜拉到墊子上坐好，又立刻轉身跑出房間。
沒一會兒便捧著水盆跟布回來，放在周瑜身邊之後，便抓著那仍帶有少年纖細骨感的肩膀，開始小心翼翼地擦拭那抹怵目驚心的紅痕。
像是深怕把他再弄傷，孫策的動作輕柔到有點不可思議，不過卻讓周瑜彆扭了起來，有點想要閃開，卻意外瞥到孫策眼裡化不開的懊悔。
周瑜不禁一愣。
為什麼要這樣自責？不過是錯認罷了，傷口也不深─孫策那雙手為什麼要這樣顫抖著？
「義兄……」有點好笑，周瑜嘆了一口氣，覆住了孫策給自己擦拭的手，強迫他停下來。
被強制地抓牢了手，孫策心更荒了，緊咬著牙像是對自己生氣似地拱著嘴。
「哎－」周瑜見狀，只覺得好笑，怎麼這般反應，只好開口哄著：「我沒事，你別這樣。」
「可我──」
「不打緊。」
白白的手巾上有著他嫣紅的血，不過也漸漸止住了。周瑜撥起頭髮，偏著頭，讓孫策檢查：「瞧，這不礙事。」
「喔。」孫策這下才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想要掩蓋自己的窘樣地找句話來堵：「怎麼會想來找我？」
聽到這句問話，周瑜想起那封封石沉大海的書信，眉頭又蹙了起來。
忽然的變臉，叫孫策看了，心頭差點沒給蹦了出來。
「你生我氣嗎？」孫策像是咬到了舌，苦著臉問。
「我以為我們是兄弟，所以我才來的。」抓著衣擺，周瑜努力地維持平靜的語氣﹕「可是，我想我是自作多情了。」
「你果然怨我不讓你知道…」自知理虧，孫策別開了眼，將視線投向別處。
周瑜驀然抬起頭，一把握住了孫策的手，說道：「不是這個意思……義兄覺得公瑾會是見利忘義、會因為你家遭變故便棄你不顧的人嗎？」
孫策聞言，只見周瑜往上望的雙眼透著清澈的光芒，似是勾起了以前的回憶，嘴角勾了個苦澀的笑：「傻子，想太多。」
很丟臉啊！竟然落魄到這模樣。
幾乎是毫不考慮，周瑜朗聲說道，倒像是發誓：
「我不在乎。只要你還認我做兄弟，我便會幫你、助你、陪你，哪怕上刀山下油鍋……」
見周瑜說得急切，像是把心掏出來捧著給他的可愛樣貌，孫策忍不住，便一張臂把人抱個滿懷。周瑜止住了一切的話語，有點驚訝但是沒有掙扎，就這樣靜靜地聽著孫策的心跳聲，漸漸地加快。
過了一會兒，見孫策依然沒有鬆開自己的意思，周瑜輕嘆了一口氣。
「公瑾…」孫策才開口敘出自己的矛盾：「我也想你念你，快發狂了。只是，真的不願讓你見到我這狼狽落魄樣，還連帶委屈你了。」
「有什麼好委屈的……能見到你平安，公瑾很歡喜。」輕輕地推開了孫策，周瑜露出了微笑。
真的，在這烽火延年的時代，能平安地相逢相聚──就該知足了。
孫策喚了一聲：「公瑾…嗎？」
「…嗯。」周瑜點點頭。
「你等了我很久，用過晚膳了嗎？」決定換個氣氛，孫策露齒一笑。
「我…我不覺得餓。」想到深夜了，還要勞煩別人，周瑜連忙搖頭：「不…不用麻煩了。」
「是嗎？不用客氣。我去叫人張羅一點吃的…你…等等……」
孫策才不管這些，轉頭就準備喚人。
「不用麻煩了！」周瑜見狀連忙站起身，抓住孫策的身影，卻意外握住了孫策繫在腰帶上的另外一把劍。
就著月光勾勒出來的形狀，周瑜有點驚訝，直覺地有點不對。
這把劍，印象中似乎見過…
周瑜脫口就說出：「這是伯父的……」
迅速黯淡的藍眼，讓周瑜頓住了接下來的話語。
不需要任何話語，這瞬間變得凝重的氣氛就足夠說明一切。
孫策的悲，在瞬間僵直的背脊，握緊的雙拳裡面通通顯示出來了。
周瑜的情緒也被撩撥。他深吸著好幾口氣，才勉強地維持著自己語氣的平衡：「義兄……伯父一生始終貫徹著大忠大義，是個英雄。」
「忠義…換回的是家道中落，兄弟四散，有故鄉也歸不得……依附在別人底下，看別人臉色才得以苟且殘喘。」頹喪地甩甩頭，孫策低聲地呢喃著：「英雄…英雄啊……」
可以感覺到孫策的憤怒跟無力，周瑜頓時覺得，眼前的人，像個迷途的孩子。
胸口不自主泛起一陣麻麻的酸痛。
不知道開怎樣安慰眼前的人，周瑜本來想上前擁住。
眼角卻瞥到剛剛掉落在地面上，那把差點殺了自己的鋒刃。
刀刃映著月光，讓周瑜思起剛才的情況，孫策尚未認出他前那句不尋常的話語。
有預感是很糟的事情，周瑜壓抑著心頭的翻滾，低聲地問：
「我可以問……『袁術那廝派來的奸細』是什麼意思…嗎？」
「果然敏銳。」孫策笑了，眼神中掠過一絲深不可測的陰霾﹕「你覺得呢？」
「……公瑾猜是…『要命的東西』？」周瑜有點不安地深吸一口氣﹕「只是，不知道多要命而已。」
「……是很要命的東西啊！」孫策忽然地笑了出來，可是周瑜直覺地排斥有著這樣笑容的孫策，不自覺地捉緊了自己的手臂。
「非常地……」
孫策的肩膀開始微微地震動著，像是快要承受不住一般：
「瞧，連我爹的命都賠進去了──」
瞬間，周瑜的心跳差點停頓了。
因為，他第一次看到孫策那種──幾乎無法壓抑的怒氣。
「他們竟敢把我爹的屍首掛在城門上炫耀，我…我一定要讓那群混帳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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