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影罔兩

But you were there in front of me
I've been sleeping a thousand years it seems.
I've got to open my eyes to everything.

＊

碰一聲，他整個人被猛力摔上了醫院的牆壁。
他應該覺得很痛，可是，為什麼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一個頭髮豎得高高、戴著墨鏡的男人一把抓起了他的領子，吼道：「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會先把你扁死！」
「寧你這個大笨蛋！瑾哥受傷，他是最難過的人啊！」那男人身後，有個眼睛大大圓圓、亞栗色頭髮軟軟的少年死命抓著男人粗壯的手臂，深怕一放開就要釀成命案。
「阿言……」從後方發出聲音的是，瑾最信賴的朋友子義：「阿言，你先把他帶到別處去。」

「你給我過來！」少年擰著男人的耳朵，毫不客氣地往樓梯間走去。
「痛痛痛痛痛！寶貝兒～放手～快被你捏壞了啦啊啊啊！！」殺豬般的慘叫一如預料中傳出而漸遠。
他頹然地滑坐在地板上，眼神空洞，不知道看向何處。

「你回家去換件衣服，再過來吧！」子義拍著他的肩膀：「太狼狽了。」
白色襯衫上沾染一大片鮮血的紅，漸漸地乾涸成了深色的──那是瑾的血。

「不。」他搖頭：「我不會離開這裡的。」
「你何苦？」子義的臉色沉下來：「放任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瑾會不高興的。」

「…我不要失去他。」他輕聲說。
子義頓了一下，苦笑。

跟著他一起看向手術中的燈光跟即時的螢幕訊息。

「唔……好多人喔…」
尚香的聲音，在一片肅靜的家屬等候室裡顯得突兀。

「尚香……」他抬起頭，看著尚香有點慌亂。
「哥……」尚香連忙走近了他面前，摸摸他憔悴的臉龐，柔聲說：「你瞞著大家，連我都嚇了一大跳。」
「我不是……我想要，把他帶回家跟大家認識……就在最近…」明明就計畫好要──卻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他別開了眼，不想看尚香眼裡因他而起的憂鬱：「家裡怎樣？」
「反正我們家也不是第一次被媒體包圍了，沒關係，二哥會處理的。」尚香拍拍他的肩膀，叫他不要擔心。

他眨眨眼，給家人帶來了麻煩，也不禁帶了苦澀：「父親呢？」
「嗯，他只是嘆氣，不過他平時就常在嘆氣，所以不需要特別在意。」尚香淡淡一笑。

「…嗯，對不起。」他閉上眼睛，再次體認到他有很好的家人。

尚香陪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讓他的頭靠在她纖細的肩膀上：「Jin是怎麼樣的人呢？真糟糕，我已經很想很想認識他了。」

明明那麼想要守護的，就是那一張總是帶著笑容望著他的專注臉龐──
毫無血色地倒在他的懷中。
他的雙手無法歇止地發著抖。

「為什麼會這樣？」他咬牙地問：
「為什麼會這樣……」
尚香沒有回答。
子義也沒有。

時間似乎變得緩慢，

直到，手術房的大門打破了那漫長的寂靜。

「你們就是那個被槍傷的病人的親屬嗎？」剛動完手術，醫生還沒來得及脫下口罩，就被圍住了：「傷者滯留在肺部的子彈已經順利取出。」

四周的人似乎沒有因此而鬆了口氣，醫生頓了頓，知道自己還是得繼續說下去，只得硬著頭皮：「只是，在急救中，傷者曾一度心跳停止…我有點擔心，這段時間的缺氧可能已經對他的腦造成傷害…現在只能等他醒來，不過，請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也許一天，二天……也可能，永遠醒不來。」

「……永遠醒不來？」他猛然大吼：「你開什麼玩笑！」

眾人看著他，眼神是同情…是…什麼…他不想知道。
直到他意識到自己在顫抖，他已經無力地跪倒在牆邊。



「把他還給我…把他還給我……」

「哥……」尚香的聲音，那麼地小那麼地微弱──

他猛力地往牆壁捶了一拳，立時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