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沒幾天,俏如來就發現他的爹親老是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叫他十分擔心,不知道爹親是因為存孝的事還是仗義的關係在煩惱——

若是小空,他的事牽扯太多無奈,而他對史家的怨恨也是理所當然, 他們既無法要求仗義回來,也無法——俏如來深怕這等難題是此生無解,已是遺憾。

 

而銀燕身體裡的馳突孤燕——短時間也是無解。即使再找溫皇前輩來醫治,恐怕也是換湯不換藥,俏如來真怕再來幾條彼岸蟲,分裂出更多個兇燕,九界實在承受不起。

只能想辦法試圖跟這馳突孤燕和平共處……後來,他們發現這個『小弟』比較喜歡跟山野的動物待在一起。出來時,一見到人便兇性大發,任何人ㄧ靠近便是舉槍殺傷。

這樣的他,對動物卻是溫和得不得了……

遠遠瞧到停在那位孤燕頭上的一窩麻雀,一邊啾啾叫得歡快一邊跳,也只能這樣了。

 

史艷文立刻決定,就劃了一塊在後山的地盤給銀燕,嚴禁生人進入,算是暫時方案。

此非長久之計,存孝不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了正氣山莊——是了!爹親肯定是在煩惱這個,還一連寫了好多封信件出去,鎮日都在嘆息。

該找個時間去拜訪燕陀龍前輩跟他那滿屋子的藏書,找尋更多線索。

 

正這樣打算,隔一日清晨,便有人來敲他的房門。

有做早課習慣的俏如來有點訝異,天色還微明,怎麼就有人來找他……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就走上前去把門栓給拉開。

門一拉開,發現竟然是他的爹親一臉憂容站在外頭。

 

他心一驚,連忙讓開身,讓父親進房。

而,他的父親也不多說話,進房後在小廳站定後,才開口道:

「精忠,那個高總管——

竟然是問高鴻離——他以為父親在回莊的時候,發現家裡被整得井然有序,早接受此人的存在。

他的父親不會對頂著高鴻離名字的上官鴻信還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疑慮吧?

俏如來立刻站直了身子,忐忑不安地看著自家爹親:

「是?」

「呃嗯——

史艷文神色凝重,又猶豫了一陣,最後才終於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

一瞬間,荒謬感讓史精忠眼冒金星,不由得退後一步:

「爹親您認為我是那種仗勢欺人之輩?」

 

「我當然覺得不可能,」史艷文說著說著,眉頭間的凹陷也越來越深:「但是,中秋那晚,高總管送你回房裡之後,你們……

句子嘎然而止是因為兩人不約而同臉紅。

 

「啊!」俏如來摀住了嘴,整張臉燒了起來:「您聽到了……

「嗯。」史艷文喉嚨應了聲,聽見家裡小輩在——實在尷尬。

 

難怪爹親躊躇了那麼久才來跟他問這件事。

總歸是要跟爹親報備他跟上官鴻信這檔事了,意外提早了也沒辦法,俏如來努力壓下了內心湧上的羞恥感,勉力說道:

「爹親,我跟他是兩情相悅,沒有誰強迫誰。」

「真的嗎?」史艷文停頓了頓,似乎又回想了一下,變了臉色,轉身就要往門外跑:「我聽起來不像,我找他問問去——

 

天啊!喝過頭的那晚他到底對他師兄幹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

「爹親,千萬別,」俏如來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拉住父親的手,緊張地說道:「孩兒就算了,他面子特別薄,您去問,他必惱羞。」

他這師兄又是睚眥必報的性子,目標肯定都往自己身上招……沒完沒了。

 

「可是——」史艷文看著自己大兒子眼裡的真誠,心一緊,只得停下腳步看著他。

俏如來連忙再加碼,承認了自己的短處:

「他功夫底子比孩兒好上不止好幾倍,若我要強迫也強迫不來的…………

突然意識到——他師兄明明可以用那招變化斷雲石綁住他,或者乾脆一拳把他揍飛出去——他辦得到,卻沒有那麼做。

沒有沾半點酒卻陪他一起脫光,還願意讓他啃遍全身……明明是那麼驕傲的人,竟然還對他如此容許,可以說是寵他到天上去了。

俏如來瞪大了眼,臉上的溫度又提高了好幾度,眨了眨,抬起頭就發現父親還在面前,露出一臉震驚的模樣。

「所以,你們……

此時,內心裡翻滾的——甜啊跟酸啊苦的都混在一起了,唯獨一個心情是分分秒秒浮現了,越來越明確了……他俏如來想跟那個人在一起,過一輩子。

於是,他一個咬牙,雙膝就跪了下去:「請爹親成全他跟孩兒。」

 

見狀,史艷文倒抽了一口冷氣:

「精忠,你認真的?」

「請爹親成全。」俏如來抬著頭,祈求著……

放在大腿兩側的雙手緊攥著拳頭,指節都泛白了。

 

最後,他的父親嘆息一聲,雙手一攬硬是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史艷文雖然眉頭依舊深蹙,仍對大兒子柔聲說道:

……讓我回去想想。」

 

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俏如來感到十分忐忑不安,

總是——希望他的父親可以接受,甚至是認可他的抉擇……從來沒跟父親談過這方面的事情,實在沒有什麼把握。

如果父親最後是反對他跟師兄在一起,他恐怕也放不了手,那可是他一直念著,捏在心頭上的人啊!一頭是家人,另一頭是想共度此生的對像——左右為難,放棄其中一方,都會是他的遺憾,而他內心埋藏的重量,已經夠沉夠重了。

 

那一天,他的父親史艷文一整天都不見人影。

俏如來跟著緊張了一整天,窩在屋子也沒心情到房間外面走,在房內更是坐立不安。

 

直到要吃晚膳前,他才發現他的師兄站在他房間的前廊花園裡盯著他瞧,像是讀出他想要遮掩起來的不安……

爾後,那雙細長的金眼瞇了起來,他跟旁邊的僕從吩咐了幾句,就轉身緩步向他走來。

 

見狀,俏如來一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他還沒跟他師兄說他父親已經知道了這回事。

他會有甚麼反應?

不,不,他甚至還不想讓師兄知道這事,至少在他解決自己家中可能發生的狀況之前——

 

「精忠!」

此時,他的父親一邊喊著他,一邊迅速地從拱門另一邊走了過來,這讓走到一半的高總管停下了腳步,然後抬頭瞥了他一眼。

俏如來知道那一眼,是晚點再來找你的意思。

然後,他瀟灑地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了,避開了自已的父親。

 

好險啊!還好,天仍站在自己這邊。

俏如來吞了吞口水,轉身硬著頭皮上前迎接突然回莊的史艷文:「爹親!」

「精忠啊!來來來!」

史艷文立刻一把抓住他大兒子的手,進房門後關上門,才興高采烈地說到:

「今日,我去四周探問了,有關高總管這人的風評。」

 

俏如來瞪大了雙眼,完全掩不住自己的神色緊張:「是?」

見到這反應,史艷文呆了一下,然後,才意會過來,笑著拍了一下他大兒子的額頭:

「啊,傻孩子,沒有要拆散你倆的意思……只是做父親的多少會擔心你對象的為人,畢竟我對他並不熟悉。」

 

「聽眾人說,這人雖然嘴巴刻薄,但不畏強權,據理力爭,行事頗有手腕,正氣山莊有他在,堪稱萬幸啊!」史艷文微笑著看著自己大兒子:「你真是挖掘到好人才了!」

「爹親!」俏如來臉頰上的熱度上升了:「孩兒當時只是找他來幫忙莊裡的事,並沒有想那麼多。」

 

「嗯,其實,我今天這趟外出,沿路都有媒婆來跟我探問,問你的、問總管的、甚至存孝的都有!」

見自己一向聰慧的大兒子露出堪稱傻了的表情,史艷文乾笑了聲:

「所以,我想,既然咱們這裡有那麼多人家想把女兒嫁給咱家總管,這人肯定是優秀。」

 

很多人家?等等——還不只一家在覬覦他的師兄?

俏如來瞪大了眼,心裡竟然有一酸味泛出,壓抑不住,原本放在腿兩側的手還攥緊:「很多?」

「是啊,還有人家說給他當小妾也行的,啊,我都婉拒了,這實在不是我能作主,」毫無察覺自家大兒子的情緒變動,史艷文繼續說道:

「雖然我當年是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套禮俗已算陳舊,不適用在你們身上。說來慚愧,直到別人來詢問你們的婚配,我才驚覺你們都已經屆齡了。我都沒注意,我真是個失職的父親——

「爹親!」俏如來連忙試圖移開注意力:「我沒有想要婚配,只是……

「只想跟高總管在一起一輩子?」截住大兒子的話頭,史艷文嚴肅地問道:「你是真的這樣希望?」

「是。」

 

「這世間,有一體己之人在身邊,甚難,精忠你能茫茫人海中找到此人,是件喜事。」史豔文嘴角上揚,露出了如春風似的微笑:「對了,聽聞高總管是來自外界?」

父親似乎允許了,俏如來忍不住放鬆了肩膀,然後回答道:

「是的,他是羽國人。」

「啊!沒有家人在身邊,是孤苦伶仃一人,流落異鄉?」

 

對羽國王族來說,上官鴻信的存在……是個死人亦或是政治博弈中的籌碼。

但是,高鴻離對這裏所有人來說,就是一孓然一身的異鄉客,這樣很好……俏如來低垂著眼,說了聲:「是……

 

聞言,史豔文竟然出乎意料地皺起了眉頭:

「精忠,這樣不地道,怎麼可以讓人家一輩子耗在你身上卻連個名分都吝予……

「名……名分?」俏如來聞言徹底傻了,從未想到這個份上,只能眼睜睜看自己的父親在自己面前嘴一開一闔,說著他明明聽得懂的字眼,全部串起來卻讓他雲裡霧裡的話語。

「我正好請教到好幾個村裡耆老,這種狀況也不是從來沒發生過,也有解法,」史豔文說到激動處,還拍了手掌:「決定了,明個兒請算命先生過府一會,給你倆八字合一合,擇一吉日結契吧!」

「啊!」

 

結契?!

俏如來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陌生的字眼,他的師兄似乎是一聽到風聲,就趁夜從正氣山莊逃跑了。

 

——俏如來空等了一夜,隔天一聽聞下僕說莊內四處找不到總管,他下一秒就衝去了他師兄在山莊的房間,便見到明顯沒動的一床被鋪跟不應空空如也的書桌,他臉色一白,轉身立刻動用了一切他所認識的人事,各種管道去尋找——

鬼市的天首回信說,沒有,我莊裡的人都給你挖角走了,不見您得自己找。

魔世的公子開明則是用他ㄧ貫的誇張語氣,沒有鉅子啊沒看到但是如果落翅仔來魔世我會立刻十萬火急通過魍魎棧道坐著木鳶親自來偷渡你到魔世來把他這禍害打包收回去,放心吧!放心~吧!放~~心~~吧~~!拜託你千萬別直接衝來被帝尊發現我倆有來往我會很為難啊!嗯!嗯!嗯!

海境的硯寒青回信只有一句,沒有見到,海境這沒大事不會有鳥類出沒,拜託你千萬不要來這裏找。

 

上官鴻信就像憑空消失一樣。

躲得勘比當年的詐死,連點痕跡都沒有留,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這讓俏如來既擔心又難受,而更火上加油的事情是,他很快就發現看起來非常熟悉的暗色大鳥常常出現在他四周。

 

他在家時,便停在他窗前的樹枝上,一雙金色的鳥眼冷冰冰地盯著他。

他若是出門,便遠遠地低空盤旋,跟著他的腳步,一抬頭就能看見。

可惡極了!這混帳跑不見人影,卻又偏偏叫他的鳥兒來盯哨,已經不是第一次。

 

當他在外行走時,還啄走跟攻擊好幾個看他落單,便以為有機會,想對他不利的縱橫家客跟背叛的墨者。

瞪著那隻又準時來他窗前報到的猛禽,俏如來隱隱有種,這樣下去,指使這隻鳥來的傢伙肯定不會主動出面的預感。

 

既然是鳥,恐怕就只能找羽國的人——沒辦法了,他只好寫信去那遙遠的國度。

那位坐在王座上的女王,即使政事繁忙仍抽空回覆給了他一封回信,解釋那隻鳥大概已經失了戒心才會讓人發現蹤跡,不然,平常是不應讓人發現的。

——可是其實當年在羽國,早已經發現牠在跟蹤自己。

是這樣嗎?看來是因為嘯雲十分喜歡你,忍不住親近你,既然如此,就有機會——女王再次的來信比第一次更長更厚,裡面載明各種訓禽技巧,包含讓羽國王族自幼馴養禽鳥的方式。

 

即便有人指點,俏如來仍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才讓那隻名嘯雲的大鳥肯接過手中的肉乾吃掉。

只是他還沒慶賀自己成功了,下一秒,那隻鳥就過來用頭頂他的手,接著還低頭讓他搔了脖子——這鳥竟然爽到連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

俏如來一邊摸一邊想,這鳥投誠後,態度轉換速度也太快了。

 

摸了一陣子之後,待鳥露出滿意的神色,滿足地退到一邊去時,他朗聲說道:「帶我去見你的主人。」

只見嘯雲嘎了一聲,下一秒便展翅飛起,領著他往著一處深山方向慢慢地飛著。

俏如來便一路跟隨,終於在這處荒山野地找到了他師兄,若沒有嘯雲的倒戈,他現在可能還找不著半根鳥毛。

但是,找著了,見對方根本像是沒事發生似的,還沒說清楚原委,得來的是一口拒絕,俏如來緊抿著嘴——難受啊!難受!

 

上官鴻信轉身看向他氣噗噗的臉,似乎呆楞了一下,然後,才呐呐地說道:

「不是你的緣故。」

俏如來吸了幾下鼻子,冷冷地反捅回去:「是啊,結契這主意也不是我想的。」

 

他的師兄嘆了一聲,然後,從旁攬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下氣:

「都是我的問題,別嘔氣了。」

 

 

 

TBC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金光 俏雁 雁俏
    全站熱搜

    アリ | 里三餘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