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落一──十七歲青春
我的名字是陸伯言，十七歲，一個普通的公立高中的高中生。
目前最崇拜的偶像嗎？
喲？時下哪個流行歌手？還是俊美的八點檔演員？
你以為我會那麼庸俗？
開什麼玩笑，誰都比不上自己那個十全十美的公瑾哥！
我依然記得跟公瑾哥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四歲的時候。
爸媽拋下我，坐飛機去國外二度蜜月，玩得不亦樂乎。沒想到樂極生悲，回程降落時飛機竟然莫名其妙滑出了跑道，撞上了另外一架飛機。
兩架飛機碰碰撞，頓時就炸得滿天火紅。就這樣，我頓時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老實說，我還不太懂得死亡是怎樣一回事，只是隱約知道爸爸媽媽不會回來了，所以我哭了。
在爸媽的喪禮上，是我第一次見到外婆的時候，她穿著黑色的旗袍，白色的髮綁了起來，滿臉都是皺紋可是卻很慈祥的感覺。
她見到我，立刻拄著柺杖慢慢地走了過來。她拍拍我的頭，然後輕聲說，別擔心，以後就跟外婆一起住吧！
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大哥哥，短短的頭髮整整齊齊地梳直在兩旁，有一雙很細長的眼，跟長長的睫毛，還有很高挺的鼻子，嘴唇粉紅又薄，很像媽媽收集的日本娃娃。
只不過，這日本娃娃活生生地會動會眨眼。
當時，我都不禁看呆了，也暫時忘卻了悲傷。
然後，那個大哥哥在我面前蹲了下來，用手帕擦我那眼淚鼻涕齊流的臉蛋。
「伯言，我是你的表哥…」大哥哥開口了，聲音溫溫的好好聽。
「不懂？」我搖搖頭。
「就是你媽媽的哥哥的兒子。」見我仍一臉不解，大哥哥微笑說道。
我愣愣地點點頭。
唉，那時我不曾唸過公民課本，而且…爸爸媽媽似乎跟親戚都沒有來往，我根本不知道表哥是什麼東西。
大哥哥回過頭﹕「奶奶，我幫伯言去整理行李。」
「公瑾，那就麻煩你了。」
「不會。」
後來，大哥哥用他大大的手握住了我，把我牽回我的房間，然後問我﹕「你要離開這裡了，你有什麼特別想要帶的東西？」
聞言，我立刻衝上床，抱起每晚陪我睡覺的兔寶寶娃娃，大哥哥對我微笑﹕「我知道了！你知道你衣服放哪哩嗎？」
我指了指床下的櫃子，他就搬出了一個小箱子，邊跟我說話邊整理起我的衣物。
那是我跟我表哥周公瑾的第一次見面。
後來，我才知道…表哥他的父母也因為車禍而早就去世多年，所以他很早以前就跟外婆住在一起。
只是，我來了之後，因為外婆身體似乎不太好，所以照顧我的一切都是這個萬能表哥一手包辦。
包括，煮飯給我吃，陪我玩耍，教我認字，幫我洗澡，偶爾被惡夢嚇醒的夜晚，他會抱著我把我哄睡，還有偶爾的生病，他會在我床邊照顧我直到好轉…一切一切全部都是公瑾哥啊！
所以，我很崇拜他。對我來說，他不只是我的表哥而已。
好啦！其實還不只是這樣而已…
雖然第一次見面時，我是看呆了。但是，習慣之後，便不覺得怎樣了。
後來，長大之後才知道，世界上有像我表哥這般容姿的人，根本是少數外加應列入世界稀有保育動物之列。
哪…他的外表的確常常會被誤認為女性……
不過，別因為他纖細的外表就小看了他，他的內心可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一位，因此他渾身上下發出來的氣勢…可是很威猛！要知道，我小時候要是有人膽敢欺負我，公瑾哥只要輕輕一瞪，那人立刻夾著尾巴逃命去。不過，反過來說，我也不敢去做什麼惹怒公瑾哥的事情……
所以，我陸伯言是聽話的乖寶寶一個，你不用懷疑。
我小學時候的作文都是這樣寫……
「我最崇拜的人」，當然是公瑾哥！
「最偉大的人」，一定是公瑾哥！
「我的爸爸」，我沒有爸爸，但是我有公瑾哥！
「我的媽媽」，我沒有媽媽，但是我有公瑾哥！
甚至在「未來的願望」中，我還寫道，公瑾哥想要我當什麼我就去當什麼！
每篇作文五句裡不脫出「公瑾哥說」、「公瑾哥說」。
……讓我當時的班導十分納悶，這個「公瑾哥」到底是什麼玩意。直到懇親會之後，她才恍然大悟，我有個很棒的表哥！
公瑾哥是我心中的超人啊！
就算被人說是戀兄情節也無所謂！反正，公瑾哥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典範。
不過，我越長大，公瑾哥就不知為何越不常笑。
我也不懂為什麼，但是…
公瑾哥不笑的時候，真的很可怕啊啊啊啊啊！
說到笑容啊…不得不提到一個人，他常常笑。讓我一直希望他能夠把笑容分一點給公瑾哥。這個人就是子龍哥，是公瑾哥大學時認識的好朋友，他也跟公瑾哥有著不相上下的容顏，不過，感覺起來他就比公瑾哥還要溫和了許多。
公瑾哥的冷臉是冬天的冰山，子龍哥的笑顏就是春天的暖風。
啊！對了，還有…提到子龍哥，就不能不提孟起哥，因為他總是會跟著子龍哥一起出現。這個傢伙……有股難以形容狂野的帥勁。很像那種雜誌上老是亂散發男性荷爾蒙味，引來一堆女人失聲尖叫的男模特兒。
基本上跟這三位出去吃飯（因為他們大學要做分組報告），我都在想，好像在跟一群明星出門，老是被注目…真是不太習慣。
還有，我發現，只要子龍哥跟公瑾哥落單，就一定會有人上前來搭訕。所以，孟起哥有時還要充作子龍哥跟公瑾哥的「男朋友」，趕走來騷擾的人。
不過，就我的觀察，他似乎是很樂在其中，尤其是子龍哥被纏上的時候……
那親暱的「我的小親親」，讓在場的我都快吐了！
當然，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我不好說什麼。只是演戲…只是演戲……
我低頭下來繼續喝我的玉米濃湯，啃我的大蒜麵包。
填飽肚子要緊，還管孟起哥跟子龍哥玩親親抱抱給外人看…
至於，我跟他們出去有沒有被搭訕？雖然我跟公瑾哥有血緣關係，雖然我也差不到哪裡去…
我承認我跟公瑾哥比起來，就是少了那麼一點氣質。
而且，再怎樣說……不會有一個人對一個乾巴巴的國中小男生出手吧？！
我一直這麼想的，焦點都在公瑾哥他們身上，我倒是落得清閒的。
上了高中之後，我認識了一個我覺得十分怪異的傢伙，他叫姜伯約。
因為我們的名字都有個伯字，學校的人都稱我們為「一靜一動的二伯」。
我討厭這個綽號，感覺好像被叫老了。
姜伯約是動，愛打球，又愛跑，全身上下好像不動一下就會死一樣。
而我，是靜，聽音樂外加看書。
我討厭流汗，可是，伯約老是說我不運動的話，有一天一定會吃苦頭的，甚至，他還抓我的大腿抓我的手臂，笑我沒有肌肉。
這哪叫沒有肌肉（雖然是瘦弱了點）？人要是沒有肌肉動得起來嗎？哼哼！
可是，姜伯約有一點很討厭，就是頑固。他不肯放棄，還每一天一大早便來找我說要晨跑。更要命的是，公瑾哥竟然默許了這種行為。
所以，我每天都會被伯約從暖暖的被窩中挖起來，只為了到學校操場上跑十圈。
為了這件慢跑的事情，我差點跟伯約翻臉！
甚至拿我抄的筆記跟他要脅（因為我擅長文科，擅數理的伯約對之乎者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可是他還是不為所動。
嘖！我討厭固執的男人！我因此跟他冷戰了好久好久，直到要昇高二那年暑假，他為了賠罪，拖著我去看了聽說很有趣的攝影展。
……應該是震撼吧？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們平常拿的照相機，竟然可以有那麼有趣的表現。我…我第一次感覺到，我的靈魂在鼓動著…
我想要……想要…想要做一點什麼…想要留下點什麼…讓它變成永久。
我迷上了攝影，所以開始放學後到處亂走亂拍，還跑去參加了攝影社。
公瑾哥發現了，便在我十七歲生日的時候，送一台單眼照相機當生日禮物。
我是驚喜又訝異，原本是打算自己打工賺錢買配備，沒想到公瑾哥竟然搶先了。
公瑾哥才開始在某家企業實習，而這照相機…鏡頭、三腳架、快門線、閃光燈等等配備極全，一定花了不少錢。
「有問題的話，可以問子龍喔！他可是攝影的專家。」公瑾哥拍拍了我的肩膀。
「耶？」子龍哥會攝影？倒是第一次聽到。
「這些配備，都是他親自陪我去選的。既然有興趣，便要好好學，可別辜負了我跟他的期望。」
好高興！公瑾哥你真是我的神啊啊！
害我那時直抱著公瑾哥大叫，只差沒給他一個熱吻來表示我的感謝。
拿到新配備的我，那天晚上便開始玩了起來。
隔天，帶著兩個黑眼圈的我漫步到了學校，還正奇怪伯約怎麼凌晨沒來挖我…卻發現學校外圍似乎很多記者，還有警車停放在校門口。
發生什麼事了嗎？我歪著頭，小心翼翼地穿過人群包圍。
步入教室，便看到伯約垮著肩膀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痴呆度是平常的兩倍有餘。我上前拍他的頭，還來不及跟伯約分享我收到這份特別禮物的歡喜…
伯約那張面如死灰的表情，讓我的喜悅頓時退到了天邊﹕「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伯言，你還不知道嗎？」伯約蹙著眉頭﹕「我們班上的那個阿平，昨天死了」
「啥？！」我瞪大了雙眼﹕「今天不是四月一號吧？」
「……」伯約低垂下了頭。
我轉過身，看向王平也就是阿平平常的座位…空空如也。
同學們之間瀰漫著低氣壓，還有四、五個人眼眶很紅。
「阿平昨天晚上，被他家人發現倒在他家的樓梯間，一息奄奄。送醫也來不及了…」伯約小小聲地敘述著﹕「好像是吸毒過量的關係……」
「吸…吸毒？！」我感覺我臉上的血色盡失﹕「他…哪來的毒品？」
「……不知道，可是…可是阿平那個乖寶寶怎麼可能……」
「我不懂…」我頹然地坐了下來。
不懂為什麼那麼年輕的一條生命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不懂為什麼，明明昨天還笑著打招呼的人啊…
好多…都不懂啊！
「伯言……」伯約悶悶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嗚嗚…」
一個人哭了，然後，兩三個人跟著……最後，全班哭成一堆。
警察跑來找了幾個王平的好友做了筆錄，聽說還在調查…
不過，似乎一直都沒有消息。
媒體也是…吵了一陣便又消聲滅跡。
王平人不在了，而原本的位置上，開始出現了一朵朵黃色的菊花。
之後，過了好一陣子…
大家才慢慢地從悲傷中站起來。
而我有時會盯著上次校慶…上次班際比賽…還有，他跟伯約在球場上較勁的照片…
我想……也許那就是唯一的證明吧？
他曾經存在過。只是，現在不在了。
而我也繼續拿著相機，在大街小巷之間穿梭，捕捉著很多不一樣的景色。
王平的死讓我…忽然懂了一些什麼，也遺失了一些什麼。
這就是成長吧？
好痛苦。
──
（段落一轉章──成長的轉變）
嗯…我討厭長大。
因為壞處很多，像是…
當公瑾哥似乎越來越忙碌，分身乏術的時候。
我吃著油膩的便當，想著公瑾哥做美味的菜餚，這簡直是地獄，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心了起來。
公瑾哥上班的公司可真是會壓榨人的勞力。
不過，日子還是要過，畢竟公瑾哥的收入是家中唯一的經濟來源…所以我也只有咬緊牙關衝下去。
趕快長大就可以幫忙了。
……有一天，傍晚時分我回到家時，我看到了公瑾哥坐在在窗前，有一堆檔案夾堆在桌上，似乎是做到累才在打瞌睡。
忽然發現，我似乎很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著公瑾哥的臉了。
庸庸碌碌的生活似乎仍然沒有影響到公瑾哥的容顏…
還是一樣如娃娃般細緻的五官，在夕陽下…
融化了。
忍不住。
真的是忍不住。
手熟悉地拿起相機，擺好姿勢，調好焦距，手指就朝了快門按了下去。
喀嚓一聲，公瑾哥似乎沒有任何察覺，依舊深深地睡著。
清麗…像天使一樣。
我看呆了。
猛然憶起，公瑾哥很討厭照相，所以幾乎都沒有他小時候的照片存在著。
糟糕…好像做了一件虧心事。
我連滾帶爬地逃回我的房間，關上房門。心臟跳得好快…好快……
可是…那一瞬間，公瑾哥美得…叫人窒息。
隔天，我在社辦中專門闢出來的暗房中，洗照片。
原本空白的像紙慢慢地浮現出影像，似乎是鬼斧神工般…我熟練地將像紙放入急制劑，定影劑…直到清洗照片，把那張照片夾起，放在架上晾乾的時候。
我才意識到，我究竟幹了什麼事。
我拿了公瑾哥送我的照相機偷拍了公瑾哥睡覺的樣子。
心虛之下，突然有個衝動想要湮滅一切證據。
可是，照片中的公瑾哥…那安祥的面容，像是會發光，我…下不了手。
啊！我真是孬種！
忽然地，肩膀被用力一拍，我立刻尖聲大叫。
「你果然又窩在這裡了！」姜伯約手摀著耳朶，苦笑道﹕「出去啦！陪我打球…」
「伯約…」我露出想要啃他的表情﹕「等我照片洗完啦！」
「耶？……這個是？」指著半乾的照片，伯約一臉不可置信﹕「這不會是你的『那個』表哥吧？」
「啥？」我半瞇著眼，蹙眉瞪著伯約似乎是看到妖怪一樣的表情﹕「我只有一個表哥，而這就是他沒錯啊！」
「沒想到那個萬年冰山會有這樣的表情……」伯約發現我不以為然的神色，縮了縮﹕「很難想像耶！」
「……什麼意思啊？」
我瞪了一眼姜伯約，他便乖乖地閉上了嘴。
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張照片，會給公瑾哥引來什麼樣的麻煩人物…
要是我早知道的話，一定早就把這照片給毀了。
只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當那個叫做孫伯符的男人出現在公瑾哥的生命中…似乎，天就註定了公瑾哥離不開苦難。
而我，從出生到現在…最大的災難，也將要降臨在我的身上。
如果，這就是命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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